天真幽淡见真质——八大山人《幽溪载酒图》读记

来源:中国文物报
作者:陈薇

《幽溪载酒图》现藏于八大山人纪念馆,二级文物,纸本设色,纵172.5厘米、横53厘米,款:“八大山人写”(右上角),印:“可得神仙”(白文方形印)(印残缺)、“拾得”(白文长方形印)(右上角),“何园”(朱文方形印)(右下角)另有收藏者印三方,留□书屋、南山□□,余略。画面上部绘远山,几笔淡墨,朦胧缥缈;中部绘大树草屋,两峰夹道,鲜有人踪,数间草堂,多有书香;下部是小溪,一老者在溪中泛舟,陋船载酒。画面墨色无过多浓淡层次,却整体空灵,处处以虚带实,笔笔意气相接。此作为八大意境升华期作品,注重神韵,渐入化境,给人以朴素、宁静、天真、恬淡的佳境。该文物曾于1989年10月赴武汉参加全国文物鉴定,专家谢稚柳评论:“款好,画亦不错。”刘九庵则评:“‘写’字规矩,约77、78岁,惜画黑。”

八大山人现存世最早山水画,是在1681年作《绳金塔远眺图轴》,其55岁时所作,当时八大山人弃僧画山水,风格较为简洁,意境孤寂;在1693年前所见山水尚未成熟,1693年八大山人68岁后,是其山水画的创作旺盛期,虽然八大山人取法董其昌,又上溯董源、米芾、黄公望、倪瓒等,成熟时期的山水犹如他的书法一样,他题临某人画,如常题:“玄宰笔意”“仿北苑”“仿大痴笔意”,却是间接地窥见古代山水画家,进行个性化的再创造。如临摹董其昌的六册页临本,册页上未题八大山人的名款,只落“玄宰”与八大山人印章,已然是八大山人自家风貌,虽有时笔调亦有荒凉之意,但多以湿笔写出茂盛之气。1699年以后,八大山人的笔性变化幅度较大,力求天人合一的“天真幽淡”的意境,多见干笔枯墨的荒寒意境,以渴笔为主,多以倪瓒为宗。

203390_fzh_1701360000000_l@@33820@@.jpg

《幽溪载酒图》八大山人 纸本设色 八大山人纪念馆藏

203392_fzh_1701360000000_l@@33818@@.jpg《幽溪载酒图》【八大山人写】款识

微信图片_20231130170851.jpg

“八大山人款识”

《幽溪载酒图》是典型八大山人山水的晚年面目,以渴笔枯墨的荒寒之境,具有倪云林的简约净静,为1699年后的山水风格;可得神仙、拾得、何园为八大山人晚年印款,“可得神仙”1684-1705年使用;“何园”为大何园印,1689-1705年间使用;“拾得”1699-1705年使用,从山水风格及印信息可以知为八大山人74岁(1699年)以后的作品。自八大山人69岁时,其款:“八大山人写”中的“    ”基本改用“/”样,“写”字规矩。款识:“写”出现于1694年以后。最早“八大山人写”出现于浙江省杭州西泠印社藏《书画册》,在甲戌年(1694年)以前,八大山人的题识多为:仅落款“八大山人”“八大山人画”“八大山人临”“八大山人画并题”,早年则落款:“驴书”“人屋”“驴屋驴书”“传綮”“个山”“广道人题”“灌园长老题”等。而“八大山人写”的“写”轨迹亦有迹可循,据八大山人作品上题识“八大山人写”有详细年份记载作品中所见,如:浙江杭州西泠印社藏《书画册》(1694年)、江苏苏州灵岩山寺藏《杂画册》(1695年)、上海博物馆藏《花果册》(1697年)、上海博物馆藏《书画合装册》(1699年)及同年的王方宇旧藏《花鸟册》、大风堂旧藏《花鸟山水册》(1700年)及同年的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藏《松树双鹿图轴》、故宫博物院藏《松鹿图轴》(1701年)所出现的八大山人写的题识中的“写”多为行草,而上海博物馆藏《花鸟册》(1705年)中的“写”字规矩,不再是以往行草连笔之风。根据《幽溪载酒图》中的题识“八大山人写”的“写”字规矩,故可推断此件作品在1702年至1705年之间,在他76岁至80岁之间。正如前文刘九庵鉴定笔记中所述。

这件文物整个画面描绘荒无人烟的荒山剩水,中部的松树歪斜,枯枝败叶,八大山人山水画几乎不画点景人物,在八大山人存世作品中鲜少在画面见人物陪衬,虽前景渔隐垂钓给画面增添生机,但整幅作品仍保持意境荒寂基调,在苍茫远境中透出雄健浑厚之气。整幅作品不拒成法,干笔枯墨,多见渴笔,树枝歪斜,看似不顾法度,信笔草草,却亦有顿挫转折,如绵里藏针;八大山人用笔苍秀而劲健,施以中锋,侧峰皴擦居多。在构图上,前景的泛舟偏于左下角,中间贯以松石,与上部的山峦相连,呈“S”形之势,彰显生命的升华感;在章法布局方面,在大疏中有小密、大密中有小疏,画上部虚而中下部实,两座夹峰突兀而上,相互穿插,直上画面顶部。上部分极少笔墨干笔皴擦,以空白处补以意,虚实相生相发。《幽溪载酒图》运用了浓墨干笔、渴笔皴擦的“毛”的意味,山水间大量留白,使得整个画面透露天真幽淡,把倪云林的简约疏宕之气推向了一个更纯净的高度,苍茫老辣而简约明洁,在荒寒孤寂的画风下透露出豪迈雄放之气,故八大山人将倪云林的“天真幽淡”更为“真质”,形成自我风貌的简笔画风。在明末清初,以“四王”为首的摹古画坛风气之下,八大山人的山水画能“师古”又能“师造化”,“师心而不蹈迹”。既能观山水之变,又能从董其昌的画法中化出,以“南宗”董源、巨然为宗,晚年以倪瓒为宗。在深厚传统的滋养过程中,不断创新、独树一帜,创造性地走出前人,不再是自然的模仿者和传统的成法,是自我人生经历和心灵世界的写照。正如方闻先生所说:“八大山人从明末写实主义的樊笼中一跃而出,转而临摹古代大家,把绘画转化为独立、奔放甚而狂诞的书法线条体系,同时他把诗人的热情与幻想摄入绘画中,升华而成绝对性、全面统一的绘艺。”他的山水,笔墨上有时用险笔,可是一点也不觉突兀,并且大块文章取诸自然,又与古人“真山水”的道理不谋而合。


往期回顾

Copyright Reserved 2024 版权所有 国家文物局主管 中国文物报社主办 京ICP备 19002194号-6

网站管理:中国文物报社有限公司 技术服务电话:86-10-84078838-6168

1.9250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