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苞谷花儿的奇妙旅程

来源:中国文物报
作者:​王立

苞谷粑、苞谷酒、苞谷两掺饭,玉米烙、玉米汁、玉米胚芽油……走街串巷,最有儿时记忆的点之一,莫过于转动在老爷爷手里那不知何时就怦然炸响的“黑筒筒”。大人小孩,捂着耳朵寻着味儿,站在盛满香气的麻袋旁,将一张张笑脸塞得鼓鼓囊囊的,永远是人间烟火味。对于成都的“好吃嘴儿”们,难得有食物能像一粒苞谷花儿这般百变,且怎么变都好吃——玉米,这一墨西哥先民经过漫长驯化周期才收获的美妙物种,是其带给世界的礼物。

然而,不同于成都有着岷江等母亲河的哺育,墨西哥缺少大江大河,无论雨林还是戈壁,都需要不一样的“灌溉解法”。后者如何兴利除弊,不仅发展出发达的农业,并且诞生了精密的天文历法、建筑壁画等艺术,成为美洲的文明发祥地;前者又如何让“天府之国”不负“天选之国”,四千年文明接续而来、强韧有力?

“寻踪美洲豹——墨西哥古代文明展”呈现出两个区域动人的相似性——文明在适应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形塑着自身,其中水既是缘起也是目的,是问题也是答案。

迎水:“美丽雨水”需要献祭

古人对雨水多有美称,甘霖、龙润、膏泽、银竹等无不是对“好雨”极尽形容,诗圣杜甫写于成都草堂的《春夜喜雨》也是人皆能颂。

太平洋的另一边,墨西哥的阿兹特克人将绿色的玉珠、陶珠打磨串联,称之为“美丽的雨水”,用在求雨的祭祀当中。“寻踪美洲豹——墨西哥古代文明展”的头号展品便是这套玉珠。

求雨意味着告别“逐水草而居”,以及农业和定居生活的开始。

大约9000年前,墨西哥中部河谷一种原始黍类进入先民视野,虽然一根玉米棒只有2.5厘米,但或许是它美味又相对抗旱,于是获得选择性培育——这场从渔猎采集到农业生产的革命性转变带来美洲文明的崛起,玉米粉、玉米饼、玉米粥、玉米酒……一张覆盖全球的玉米版图也肇始于此。

但河谷地区以热带草原气候为主,年降水量不到400毫米,这是满足玉米正常生长的最低降水量(全生育期内不得少于350毫米),并且75%至80%还集中在雨季。此外,由于缺乏如亚马孙河这类蜿蜒的大江大河,水资源多来自地下水等储存形式。

气候加上地形条件使得祈雨在墨西哥先民生产生活中极为神圣且重要。雨神也成为出镜率最高、最易辨认的神祇:嘴有獠牙,手持雷电,以及尤具辨识性的眼罩。事实上,除了阿兹特克,雨神祭祀贯穿了墨西哥的其他古文明,如最早的奥尔梅克,承前启后的特奥蒂瓦坎,以及集大成的玛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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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玛雅文化里,在雨林遗址奇琴伊察,当地丰沛的降水带来另一位地下水世界的守护者——美洲豹。作为中南美洲体型最大的肉食动物,这只“大猫”几乎没有天敌,因而被视为力量与勇气的象征,守护着泉眼、水井等水源和地下世界,故此美洲豹图案也广泛出现在祭祀用品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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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寻踪美洲豹”特展的展品中不难看出,雨神形象频频出现在壁画及锅、瓶、罐等祭祀容器上;豹形石雕、豹爪陶杯、立豹神灵香炉架均是墨西哥先民安抚超自然力量,以期获得祝佑的生动体现。

驭水:苞谷结穗文明结实

在墨西哥阿兹特克谷地湖区,人们开垦沼泽增加耕地面积,玉米产量高于普通农田2倍,一年最多可收获7次。在丰饶的物产下,墨西哥文明在建筑壁画、天文历法等诸多领域结出硕果。展览中可看到,作为生命与富裕的象征,玉米图案频频用在各种祭祀仪式场景以及世俗器物当中。

17世纪末,玉米传入四川,这种适合旱田和山地的高产作物,很快得到广泛的种植和推广。随着人口增长,更多田地被开垦,对灌排水利的要求始终很高。

成都水利可追溯到约4000年前的宝墩时期。春秋后期,由单纯的防水、排水逐渐向引水灌溉的系统工程发展;战国时期,都江堰建成,为成都成为“沃野千里、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的天府之国奠定了基础。

《枪炮、病菌与钢铁》作者贾雷德·戴蒙德认为,各大洲不同的历史轨迹,一方面是由于自然环境以及野生动植物资源的不同,一方面是孤立程度的差异。无论是旱地作物为主的年均400毫米降雨的热带草原区,还是水稻为主的年均800毫米降雨的亚热带季风区,文明的诞生与发展无不被地理气候等环境因素所左右,其中相当的篇幅是与水的“相爱相杀”。

因水而兴,就水而荣。2010年天府汉碑《裴君碑》出土,赫然写有“蜀承汏水,缉熙极敬。列备五都,众致珍怪……”,明证了在两千年前的巍巍大汉,成都凭借其优渥的自然条件和文治武功,便已和洛阳、邯郸、临淄、宛城组成了当时的“一线城市”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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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考证,都江堰在西汉时灌溉面积近50万亩,到民国时达到271.95万亩,如今则超过1000万亩。当承载社会经济人口的水利、耕地等物理条件稳定中有改善时,人口繁衍、城市稳固,文明得以进一步扩大和发展:从雄踞西南的古蜀王国到汉代的“名列五都”、唐代的“扬一益二”,再到当下具有中国式现代化万千气象的国际都市,文明无不依托于水对万物的润泽,“天府之国”在某种程度上亦是“天选之国”。

长江水系和纵横的内陆水网带来的不仅是便利的灌溉,也作为交通网使成都成为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参与到亚欧非板块下各地区的人员、物质、文化的交流往来中:西汉时畅销西域的邛杖、蜀布,南海番禺的蜀枸酱,抑或屡见于海外的邛窑瓷器,这些“成都造”是文明的先遣兵,是友好、开放的信使。

如今,各大洲文明早非孤立存在,人们既可以在成都品尝到墨西哥传统美食Taco,也能够在墨西哥买到来自中国的玉米加工品,这粒苞谷花实现了“买全球和卖全球”的闭环。

从马德雷山脉到四川盆地,从美洲豹到大熊猫,从金字塔到都江堰,放在比较的视域,我们看到文明各自的特异性,更看到历史中的普遍模式。在过去,这种“历史范式”构成文化间的惺惺相惜,在将来,它仍将是墨西哥文化和天府文化互促互鉴、生生不息的助力与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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